正如上面所讲的,由于精神分析具有协助人们往比较好的方向更进一步发展的潜能,所以在精神症治疗方面,精神分析不但具有临床意义,并且具有人性价值。在追求这两种目标的时候,其他方式都是可以采用的。不过,精神分析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尝试利用人们彼此之间的理解把这些目标变为现实——并不只是凭借同情、宽容以及对彼此关系的直观感觉,因为想要了解人类,就必须要具备这些品质。最关键的是,凭借努力而得到个性上的更加精确完整的图像。这些都是运用了挖掘潜意识因素的特别技能才完成的,原因弗洛伊德已明白地讲过了,在对潜意识力量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是没有办法获得这些图像的。通过弗洛伊德,我们得知这种力量将会督促我们产生完全有悖于我们理智的行动、情感以及反应,我们和四周世界之间让人满意的关系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些行动、情感以及反应而遭到毁灭。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具有这种潜意识动机,但它们并不总是造成困扰,唯有在遭遇困扰的时候,对潜意识因素的揭露与了解才是重要的。不管促使我们去描述与书写的是怎样的潜意识力量,在这个过程中,假如我们可以用最理智的行为表现自己的见解,这些问题都将不需要我们耗费太多的精力去考虑。不管我们是在哪种潜意识动机的引导下学会了爱或者奉献,只要我们在生活中因为这种爱或者奉献获得具有建设意义的满足感,那么,这种动机就一定无法吸引我们。假如我们非常向往在进行生产性工作或者与人友好相处中的显著成功,但是我们最终获得的只有失落或者沮丧,抑或虽然我们进行了努力,不过所有尝试都接连夭折了,我们消极地意识到这些不成功并不是外界环境导致的,在这个时候,那些潜意识因素就是我们不得不思考的问题。总而言之,假如我们的目标受到了内因阻挠,我们就一定要对自己的潜意识动机进行审察。
这种潜意识动机是由弗洛伊德提出来的,已经被人们视作人类心理的一个基础事实,并得到了认可,尤其是对于潜意识动机方面的知识,人们能够通过各种方法得以累积,在此就不详细叙述这一主旨了。起初,弗洛伊德本人写了《精神分析导论》《日常精神病理学》以及《梦的解析》等作品,艾福斯·亨得科也写了《精神分析病例与理论》等众多总结弗洛伊德理论的作品。另有一些作者试图尽可能地将弗洛伊德的基本见解发扬光大,其中,哈利·史塔克·苏利文在创作《现代精神病学概论》时,爱德华在创作《临床范围之外》时,埃利斯在创作《逃避自由》时,我本人也在创作《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精神分析的新方向》时,马思勒与贝罗在合力创作《不正常心理的原则》时,还有弗里茨在创作《人格的发展与教育》时,都在各自的书中添加了很多宝贵的见解,这些都具有阅读价值。涉及哲学领域的作品,尤其是艾默生与苏克班哈那的作品,将心理学领域的宝贵知识展现给那些怀着谦逊之心去看的人。在心理学领域,莎士比亚、巴尔扎克、陀思妥耶夫斯基、易卜生和别的作家都是源源不断的源泉,就像查尔斯所创作的《野鹅及其追逐法》那般。经由对周边环境的审察,我们必然会学到很多知识。
这种潜意识动机的存在以及效验的知识,对引导精神分析的尝试很有帮助,尤其可以极大地帮助那些认真分析而不是以练嘴皮子为目的的人。对于这样或者那样的因果关系,它或许是将其一步一步逐渐挖掘出来的有用方式。但是,对于那些更具体的精神分析,就需要进一步地有意了解阻碍进展的潜意识因素。
将隐藏于人格中的驱动力挖掘出来才是了解人格的最基本方式。假如想要对受到困扰的人格进行了解,那么将形成困扰的驱动力挖掘出来就是最基本的方式。
如今,我们之间的分歧更大了。在弗洛伊德看来,是环境因素和压抑性潜意识的本能欲望相互之间的矛盾产生了这些困扰。相比弗洛伊德,埃德勒具有更加理性、更加明显的观点,在他看来,这些困扰源于人们宣称的种种比别人强的方法。与弗洛伊德相比,荣格更具有神秘色彩,他坚信种种潜意识的幻想尽管或许具有创造性,不过,因为这些幻想所孕育出的潜意识的努力恰好和那些意识思维里的努力背道而驰,所以糟糕的结果或许会因潜意识的幻想而产生。在我看来,不管是怯懦、沮丧还是孤单,心理困扰是以在生存搏斗期间扩大的潜意识努力为中心的。这些心理困扰被我叫作“神经症倾向”。我的观点完全不同于弗洛伊德跟荣格,并且,和正确答案有着非常远的距离。不过,对于自己希望获得的答案,所有探寻未知世界的人都是怀有幻想的,只是没有办法确保自己的幻想是完全没有错的。就算并不是正确的幻想,也会意识到这一点。现在,心理学领域并不具备充足的知识,对于我们来说,这种真实情况或许会是一种宽慰。
如此说来,神经症倾向到底是怎样的呢?它们的根源、特征、影响以及在生活中发挥的作用都是怎么样的呢?潜意识是构成它们的最本质的因素,这是不得不再次强调的一点。对于它们所发挥的作用,一个人或许发现了,虽然如此一来他或许会只愿意相信自己所具备的个性是值得称赞的。例如,假如他产生一种神经性的情感需求,他会感觉那些美好的、讨人喜欢的气质是自己身上所具备的。假如他被神经性的完美主义完全掌控住了,他会感觉,相比其他人,自己天生就更加井井有条,并且不会出现任何失误。甚而,或许会让他窥见这种结果正形成于某些动力,抑或在他开始关注这些情形时,它们就会被他辨别出来。比如说,他或许会认识到自己缺少爱,或者要让自己变得完美。不过,对于这些努力是以怎样的程度掌控他的,以及他的人生因为这些努力而受到了怎样程度的决定性影响,他肯定是一无所知的。此外,对于这些努力为何将这么强大的力量施加到他身上,他也是一无所知的。
神经症倾向的强迫本质是它最重要的特点,并且其表现形式分为两种。一是毫无选择地追求目标。假如是一个人必须具备的情感,他能够从朋友、仇敌、老板或者对手那儿得到。假如一个人受困于想要让自己一切都很完美的情绪中,那么他的心理将不再处于平衡状态。即便是想要在正确的地方安置自己的办公桌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其急切程度也将会像想要做出一份毫无瑕疵的重要报告那般。对于那些目标,他甚至会在完全不顾实际情况与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去探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假如她把自己生命的责任完全寄托到一个男人身上,那么她是完全不会去考虑这个男人是不是可靠的。并且,她也不会去考虑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爱的,是不是值得自己尊重的,以及和他一块儿生活是不是会得到真正的快乐。假如一个人一定要独立自主,并且自给自足,他就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束缚住自己,而全然不顾这样做会让怎样严重的损害降临到自己身上。在一般情况下,这种毫无选择性的举措并不能被患者自己意识到,却可以被其他人轻易看出来。但在通常情况下,假如这些特别倾向对他不利,又或者完全不符合他原本所认可的那种形式,旁观者只会对这些没有任何目标的选择产生深刻印象。例如,强迫的抵抗性会引起他的关注,而强迫的服从性则不会。
神经症倾向的强迫本质所呈现出来的第二种形式是一种焦虑反应,它是由于挫折而不断产生的。由于它把这些倾向的安全性完全体现了出来,所以,这是一种意义非凡的特征。一个人假如遭受到了强烈惊吓,那么不管是因为内因还是外因,这些强迫性探索都将发挥不了任何效用。一个人若是做错了事,即便他是个正常人,也会产生恐惧心理。一个迫切希望得到极度自由的人自然会畏惧所有困住他的情况,不管是订下婚约,抑或租房子。在巴尔扎克所写的《使皮球懊恼》那本书中,就非常出色地详细地解释了这种畏惧反应。不管是什么时候,这本书的主人公都坚信自己只要将任意一个愿望讲出来,自己的生命就会缩短,所以,他急切地希望自己可以摆脱这种状况。不过,某一次精神一放松,他就又把自己的一个愿望讲了出来,即便他所讲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但内心依然充满了强烈的畏惧感。这个事例证明,在神经症患者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他的内心就会充满了畏惧情绪。假如他不再完美无缺,不再拥有全然的独立自主,抑或他不再拥有那些可以证明他需求标准的事物,他就会产生一种“全部完蛋了”的感觉。神经症倾向的强迫特征之所以会形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种安全价值。
我们只需对这些倾向的根源进行观察,就可以对它们所产生的影响具有良好的认识。这些倾向是在生命起始之时形成的,是天生的气质与外界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通过父母的严厉管教,孩子会养成温和顺从的性格,还是顽劣不堪的性格,不但与父母所施加的压力有关,还与孩子天生的性格有关。例如活泼的程度,天生比较温和柔顺或者强势等。相比气质方面的原因,我们反倒对环境原因拥有更加清晰的认识。并且,具有更加敏锐的情感变化的就是环境原因,所以,我只打算分析这些原因。
不论什么情况下,外界环境都会对孩子产生影响,需要关注的是这些影响对孩子的成长是有好处的,还是造成了障碍。孩子和父母、家中的其他孩子以及周边人们之间的人际关系才是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倾向于哪一方面的重要原因。假如生活在温馨的家庭,家里人彼此之间充满关爱,并且相互顾及彼此的自尊,那孩子就一定会顺利长大。
让人感到遗憾的是,在我们的文明世界中存在很多对孩子的成长非常不利的环境因素。尽管父母亲抱着非常美好的愿望,但或许他们给了孩子太大压力,从而导致孩子丧失了所有的主动性与创造性。让人无法呼吸的爱与强迫的混杂,专横与称赞的混杂,都有存在的可能性。父母或许会告诉孩子外面的世界是非常不安全的,并以此威胁他们。孩子可能会在父母的强迫下站到其中一边,抵御另一方。父母正在搞砸一种和谐的关系,让这种关系变成单方面的专制,这种结果也许是他们不曾预想到的。特别关键的是,这会让孩子觉得按照父母所期许的那般生活才是他人生的意义——向着他们所定下的水平与理想前进,增加父母的名望,盲目地服从父母。换句话说,对于他本人的权利与义务,他丝毫都没有意识到。在一般情况下,这些都是在悄无声息间进行的,所以,这种行为就造成了更加严重的影响。除此之外,在一般情况下,大多是好几种糟糕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而并非只是一种。
孩子因为这种生活环境而无法建立正确的自尊心。不安、忧虑、恐惧、寂寞以及愤懑等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对于周边的这些力量,他在最开始的时候感到束手无策,但凭借着直观感觉与经验,他与生存环境搏斗并避免自己遭受伤害的方式就会慢慢得到发展。对于旁人,他就会想方设法慎重对待。
整体环境的综合作用完全影响了他培养自己的特殊本领。一个孩子意识到,一些麻烦事可以通过顽固的反叛与偶尔发火而避免发生。他把自己禁锢在由自己做主的岛屿中,并把其他人都排除在外,他对一切针对自己的命令、建议或者期许感到憎恶,原因是他的私密世界因为这些而遭到了威胁与侵袭。另外一个孩子将要面临一条狭窄的路,他唯有将自己以及自己的情感都消除了,盲目地服从,才能获得一小块这儿的或者那儿的属于自己的自由小天地,这是仅有的弥补。这些未被侵犯的地方是原始而又伟大的。一开始,这些地方只代表一个人偷偷在浴室中手淫,而后发展到大自然、书本以及想象中的世界等。和这种方式背道而驰,第三个孩子并不会对自己的感情完全无视,反倒是对父母采取了完全服从的方式,进而将这种最强大的力量作为自己的后盾。只要是父母喜欢的,他就会去喜欢,只要是父母讨厌的,他也会学着去讨厌,并盲目地这么做,完全参照父母的日常生活模式以及人生观。这种倾向或许会让他难以忍受,不过与此同时,想要满足自己的热忱也会因此而被激发出来。
如此一来,神经症倾向的根基也就形成了。他们对一种在糟糕环境下的生活方式进行了叙述。为了消除孩子的生活方式,这些根基是他一定要拥有的。为了消除孩子的不安、畏惧以及孤单情绪,他也一定要拥有这些根基。不过,他也会因为这些根基而产生潜意识的情感,也就是说,他一定要在建立在种种争执之上的道路上站稳,从而避免屈服于那些胁迫他的危机。
我一直坚信,只要对孩子在童年时期的一切具体生活情况有着充足的了解,就能知道孩子的某种特征是怎样形成的。假如想要证实这一观点,就一定要具备丰富而详细的孩子的成长记录,所以,在这儿是绝不会进行证实的。这种证实也完全不需要进行,只要具备和孩子一起生活的大量经验,或者能回忆出孩子们过去的发展情况,自己自然可以将这个问题考据出来。
当这种最开始的进展已经发生时,是否还需要接着进行下去?假如孩子已经因为生活环境而习惯了顺从,产生了抵触情绪,而且自信心匮乏,这种情况还是他需要维持的吗?答案是:虽然防御本领是他必然要具备的,不过,他仍然有很大的可能性还在维持这种情况。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环境的改变会让这些缺点消失或稍微被克服,甚至在过了很长时间之后出现很多好事。例如,遇到一位可以理解他的老师,与一个好朋友、爱人或同事来往,或者拥有一个有意思的工作岗位,他的性格非常适合这个岗位,并且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然而,在没有强大的力量来消除这些缺点的时候,就会面临严重的威胁,不但原本的倾向会一直存在,并且最终,还会永远保留在他的人格之中。
假如想要搞清楚这种延续性,就一定要彻底了解到,相比孩子和严厉的父母做抗争而以此获得有效自保的计策,这些倾向要更严重。因为内因的发展,孩子在解决普通生活的时候,唯一会采用的计策就是这些倾向。在面临危机的时候,野兔会选择避免战斗的计策——孩子所使用的唯一的计策就是这个。由于他压根无法进行战斗,所以他绝不会选择战斗。相同的道理,在困难的环境中,孩子养成了一种生活态度,这些态度主要在神经症倾向上得以体现,他没有办法根据自己心中所想的那般去改变,只能任由其继续下去。但是,这与野兔的方式并不是完全类似的。因为野兔在面对危机的时候,它的天性让它只能采用这种方法进行应对,而但凡是天生头脑与身体都健全的人,就必然还具有别的潜能。他之所以要一直坚持自己的特殊生活态度,不只是因为他个性上的限制,还因为他全部的怯弱、压抑以及脆弱,他被不正确的目标以及自己对世界不切实际的观点所局限,从而导致他采用这样一些方法,却不采用其他方法。总而言之,这让他形成了非常顽固的性格,一定要保持一成不变。
论述这一看法的方式是将孩子与成熟的大人进行比较,看他们在人际交往的过程中怎样表现得较为困难。下文所讲的比较只体现在论述上,并不期望能将这两种情形中所出现的一切因素都予以解决,这是必须记住的一点。一个现实生活中的患者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她叫作克莱尔。我们以后再讲与她相关的精神分析。她的妈妈非常虚伪,一直希望孩子可以尊重她,并全心全意地爱她。她是个被雇佣的职员,当然也是一个心理正常的人。她的人品与她的老板非常相似。克莱尔的妈妈与她的老板都扬扬自得,感觉自己是非常值得尊重的人。他们都非常专制,无法给其他人公平的关爱。假如他们感觉自己没有获得应得的尊重,抑或他们认识到一个人试图批判他们,他们就会敌视这个人。
在这种情形下,身为职员的人假如具有充足的理由继续待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他多少会下意识地想要强化自己控制老板的本事。对于老板,他就不会进行任意批评,并且还会尽力称赞老板的一切优点。老板的对手从不会得到他的称赞。对于老板的计划,他会在丝毫不顾及自己观点的情况下全力支持。在将自己的观点讲出来时,让老板觉得他早就已经着手去做了。他的个性会因此而产生怎样的变化?毫不出错的辨别能力会遭到他的轻视,而欺骗则会获得他的青睐,并持续进行下去。不过,因为他自己也是有自尊心的,所以,他觉得自己并不会因为这种情况丧失体面,而老板却会因此颜面无存。假如他的老板换成另外一个人,他所采用的方式就会有所不同。
对神经症倾向进行了解的最关键之处,就是要能够辨别神经症倾向和这种特殊计策不一样的地方,不然的话,它们的力量与普遍性就无法得到了解,便会和阿德勒一样犯错——过分简单和理性化,最终,它很容易又会被当作治疗学工作去做了。
由于克莱尔的妈妈跟那位老板有着相似的品性,所以,克莱尔的情况能跟那位职员作对比,但克莱尔非常需要更具体的分析。她并不受欢迎。她的爸爸妈妈感情不好,在生了一个男孩之后,她的妈妈本打算不再生了。她妈妈在怀着她的时候屡次想要放弃她,最终却没有成功。妈妈对她并非不好,也没有用粗鲁的方式轻视她:在物质方面,她得到了和哥哥相同的对待,同样去上学,同样获得很多礼物,并且连他们的音乐老师都是同一个人。然而在一些不具有实质性的事情上,她的哥哥要比她得到的更多。她不受重视,旁人丝毫不关心她的成绩和在孩子们心中数以千计的生活琐事;没有人在她生病时关心她,旁人丝毫不在意她是否在现场;对于她的长相与成绩,别人从不夸赞,并且没人想要和她做好朋友。她遭到妈妈的排斥,妈妈和哥哥那种亲密的关系是她没有办法进入的,虽然对于孩子来讲,这并不是一种意义非凡的关系。她的爸爸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作为一名乡村大夫,他待在家里的时间非常少。克莱尔有意跟他培养感情,不过,他丝毫不关心两个孩子。他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妈妈,只把那种毫无作用的爱给她。最后,她居然被妈妈公然嘲笑,并遭到轻视。妈妈拥有操控全家人的权力,深谙人情世故,并且没有任何魅力。对于爸爸,妈妈显然是讨厌跟轻视的,甚至公然叫他去死。这些极大地影响了克莱尔的感情世界,让她觉得想要获得安稳,就要站到强大的人那边。
这种情形导致克莱尔从未找到培养自己自信心的机会,她找不到足够自己进行反抗的理由,而烦闷、生气以及怨恨的情绪充斥在她心中。她一直感觉自己是不正常的,并且,她还因为这个原因遭受他人的嘲笑。尽管妈妈与哥哥非常清楚她是因为自己遭受了不公平待遇才会这样,不过他们却宣称克莱尔之所以会这样,是她那让人生厌的个性在作祟。克莱尔内心一直都是不安的,她很容易就赞同了在旁人眼中自己是怎样的,她一开始就觉得错的只有她。妈妈是如此漂亮,充满了吸引力,得到所有人的称赞;哥哥聪明伶俐,活力四射;跟他们比起来,她就像一只丑小鸭。她坚信自己是个非常不受人待见的姑娘。
一开始,她基本都是被旁人明确而又有理有据地责怪着,如今她自己却不明确而又没有丝毫根据地责怪自己。这是一种意义重大的改变,我们此时就能够意识到,相比接纳其自我评价的关键问题,这种改变具有更大的影响,还代表着她把对妈妈的埋怨情绪都隐藏了起来。假如所有的过错都在她自己身上,那她就完全没有理由埋怨妈妈。这种怨恨的潜意识压抑只不过是她迈出的第一步,意味着她加入了那些称赞和迎合她妈妈的人中。更进一步地服从大部分人的观点,就是竭力在没有充足根据的情形下对所有不尊敬妈妈的人和事物表示不赞同。相比找妈妈身上的缺点,更安全的是审视自己身上的缺点,假如她也加入称赞妈妈的行列,她可以避免孤单,避免受到冷漠的对待。与之截然相反的是,还怀有想要获得爱的期望,至少不再遭到他们的排斥。渴望获得爱不会损害自己的物质利益,不过毫无疑问的是她能够得到有用的礼品。就像那些喜欢旁人夸奖自己的人那般,妈妈也会非常大方地夸奖那些尊敬她的人。克莱尔摆脱了丑小鸭的境遇,不再遭到轻视,成为了不起的妈妈的女儿,因此她也是了不起的。自信心遭到了极大的损害,取而代之的则是构建在外界称赞基础上的虚假自豪感。
克莱尔从发自内心的抗争转变到虚伪的称赞,导致她原本就不够强大的自信消耗殆尽。假如使用一种不太准确的术语进行描述,那就是:她把自己弄丢了。对于她本人的爱、怨恨、畏惧以及欲望,她已经模糊不清了。她不再愿意将自己的爱表现出来,甚至失去了表达愿望的能力。尽管在表面上来看,她是非常开心的,但事实上,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是不配拥有爱的。因此,当她最后遇到爱她的人时,她不清楚这种爱有着怎样的价值,从而用不同的方式将其拒之门外。她偶尔会觉得喜欢她的人没有正确地认识她,她所有地方都不值得别人喜欢。她偶尔还会觉得,别人之所以会爱她,是因为他对她做的那些好事怀有感恩之心,又或者是他希望她往后可以帮助他。她与人们的交往因为这种怀疑而受到不利影响。她不知道怎样的事情是需要被批评的,在做事的时候都会潜意识地依照一种标准,那就是相比批评别人,更好的方式是称赞他。她的才能受困于这种态度。事实上,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才能,恰恰是因为这种态度,让她感觉自己是如此的蠢笨。
她因为这些原因而导致了两种神经症倾向。第一种是强迫式的谦逊,甚至连自己的愿望与请求都被克制住了。她因为这种强迫式的谦逊而将自己置于不重要的位置,相比自己,反而更多的是为旁人考虑,并且总是感觉自己是不正确的,旁人才是对的。除非有人可以让她依赖,有人可以保护、安慰、鼓励以及称赞她,并且对她负责任,把所有她必需的东西都给她,不然的话,她即便是在这种有限范畴内仍会感觉不安。对于掌控自己人生的能力,她是缺乏的,所以这些都是她必需的。因为这个原因,她又多了一个需求,她急需“同伴”——好友、爱人或者丈夫——她能够把他当作可以依赖的人。她会如同服从自己的妈妈那般服从他。并且,她那被毁掉的自尊会因为他对自己全心全意的爱而得以修复。第二种神经症倾向,是一种迫切地想要超过旁人并且比他们强大的需求——相同的是都怀有重建被摧毁的自尊的目标,不过与此同时,还怀有因为长时间受伤与屈辱而积攒起来的复仇因素。
此时,比较一下我们所陈述的情况,并且进行总结:为了应对自己所面临的情况,职员跟克莱尔都形成了自己的计策,两种能力都是把自己融入周围环境之中,并且采用称赞的态度来取悦拥有自己操纵权的人。所以,从大体上而言,他们有着基本相同的反应,不过事实上,这两者之间并不是没有任何差别的。职员仍旧保持自尊心,没有失去批判的判断能力,也并未将自己的愤懑克制下来。但克莱尔自尊心受到了摧毁,所有的怨愤恼恨都被克制下来,并将自己的批判能力丢弃,成为一个非常谦恭的人。简单来说,那个大人只是把自己的做事行径改变了一下,那个孩子却是让自己的人格发生了变化。
神经症倾向这种顽固的渗透性本质具有治疗的潜在意义。患者总是期望只要他们自己发觉了强迫的需求,就可以马上把自己的这些想法抛掉。但是,假如持续存在操控他们的倾向,而且这种倾向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那他们就会产生一种沮丧情绪。下面这些的确不是不切实际的愿望:一些并不严重的神经症在被发现之后的确是消失了,关于这个问题,将会在“偶尔的自我精神分析”一章所引用的一个事例中讲到。不过,这种希望在更加严重的神经症中就绝不会实现,正如失业这个社会性的灾祸那般,它不会因为这个问题一被意识到就可以让失业人员马上又拥有工作。不管是社会问题,抑或是人格问题,都需要分析那些导致摧毁性倾向以及让这种倾向持续下去的力量,假如情况允许,还需要掌控这些力量。
对于神经症倾向所指的安全问题,我进行了着重说明。就像上面所讲的,造成这些特征的是强迫的性格。不过,绝对不可以轻视神经症倾向所建立的满足的感情或者对满足的期望。尽管这种感情或者期望的程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不过却是永远不会丧失的。诸如需要完善自己或者强迫的谦逊等神经症倾向中,最关键的就是自我保护方面。在另外一些神经症倾向里,会有非常强烈的经由战胜而获得或者希望获得的满足,从而导致这种斗争拥有生死搏斗的特点。比如说,神经症需要依赖,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对于即将操纵自己人生的人,患者会抱有非常大的期许,期许他让自己快乐。对于治疗来说,强有力地请求得到或者希望得到满足的愿望将会对治疗产生不利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