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丛听到姜子阳的招呼就赶紧直奔这边来。初一在那一刻在感受到自己也在心里“嘲笑”了别人的名字,其实也不叫“嘲笑”,而是觉得新鲜,可能别人对自己的名字也是如此的感受吧?一时间,初一觉得自己的三观世界有点崩塌。这是她十几年以来第一次觉得别人提起自己的名字也许并不是因为嘲笑。
待到隋丛走过来,姜子阳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旁。
“刚才看分班的时候就看到了你就在九班,哈哈哈,太巧了,咱高中还当同班同学。”姜子阳一边眯着眼睛一边对隋丛说。
“哈,还真是,缘分不浅啊,你知道那个王倩吗?她也来了,但是在四班。咱那儿来这儿借读的还不少。”隋丛一边摘下小挎包一边跟姜子阳念叨。
“嗯,我都知道有谁,因为来的时候大家租了一辆车,你咋来的?咋没跟我们一起呢?”姜子阳反问道。
“嗨,我哥非要送我来,一直墨迹到早上九点才出发,赶不上你们的车了。对了,我跟徐林一块来的,徐林分在一班。”
“嚯,那家伙也来了?他的分数不是说要去市六中么?”姜子阳问道
“听老师说还是这里的教学质量更高,升学率高,所以家人就选择让他来这儿了。”隋丛摆弄了一个小镜子出来,边拆边使劲往上凑。
紧接着,隋丛又大方地问起晓磊叫什么名字,来自于哪里。晓磊可真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又挨着回答了一遍,同时还是把初一介绍了过去。女生见女生总归是有几分亲近感的,但初一好像没有太强的感受,反倒是隋丛看到初一的时候两眼冒光,她竟然脱口而出一句:“呀,你真漂亮呀!”
漂亮?初一从来没有听过别人这么赞美过她。全身就像过电一般的难受。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茬儿。脸估计又红到耳后根儿了。甚至连心都被映红了一大块儿。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不是说一句谢谢,可是她那句谢谢始终是没有说出口,而是说了一句:“哪里有?”,是啊,她内心承受不住这种赞美,也觉得自己配不上“漂亮”这个词语。反倒是姜子阳抢了话题过去指着初一说:“你觉得她长得像不像沈冰?”
“沈冰,哪个沈冰?”隋丛瞪大眼睛问,晓磊也凑过来问,沈冰是谁.
"就是那个主持人呗,新闻频道的主持人。”姜子阳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完扭头见看向窗外了。
初一更不知道沈冰是谁,她在上高中以前很少看电视剧,更很少认识明星,而且更多的是根本就不知道看些什么?但是一听到“主持人”三个字,她理解的意思就是像一般的主持人那样的漂亮端庄吧?她心里有点高兴又有点怯懦,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甚至弱弱地看向身边的晓磊,想要听听他的意见。可是晓磊好像对这个沈冰也不认识,是能冲初一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你就是很好看。
说话间,一位戴着棕褐色眼镜的老师进来了,他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的样子,脸上有很多个坑,像是月球的表面,有一圈浓烈的络腮胡子,而且嘴是地包天儿的造型。还不等人开口讲话,只是抿了一下嘴巴,下嘴唇好像就要盖过上嘴唇。他慢悠悠地走上讲台。讲桌也不矮,他站到讲桌后面好像只露出胸口以上的部分。他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欢迎你们来到高一九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徐老师,徐兆玉。”说完这些以后,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同学们都在议论纷纷,有的夸奖老师的字洒脱帅气,有的人笑老师的名字像女人,还有的已经谈论起老师的身高和相貌。只有初一觉得这个老师有点亲切。她不喜欢别人讨论自己,她也恪守原则,自己不讨论别人,所以只有她是安静的,她全程都是挺直了腰板儿认真地听,估计老师就会喜欢这种听话的学生吧?
坐在后面的姜子阳和隋丛一直在讨论住哪个宿舍,将来回家的路线哪个最近。初一有点烦躁,觉得他们不认真听见,可是班主任老师讲的也不算吸引人,无非就是一些欢迎词以及住校后的注意事项,可能这些对于别人来讲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对于初一确实她特别想听的,因为她不知道这个环境里还藏着她的哪些未知的东西,突然她想起上一次在课上捣蛋还是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在课上讲话,她把小手儿背在背后扒瓜子。老师说她的眼睛是最厉害的,不管你在干什么她都能一眼就看到,但是她缺没有发现初一就在那里吃瓜子。
上小学之前的初一是野蛮生长的,她下沟抓鱼抓虾,上街疯跑玩泥巴,甚至是玩火点燃了一个草垛,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初一就变了,变成了一个胆小鬼或者说一个特别遵守规则的人,她不敢对老师和家长的命令提出一点点的反抗和质疑,只有服从,因为爸爸说了,只有好好学习才能脱离阶层,只有好好听话才能有好的将来。初一想要好的将来,初一想要好的生活。想到这里的初一突然有点羡慕坐在身后的姜子阳和隋丛,他们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吧,阳光,向上,洒脱,任性。而她却提前进入了一个老气横秋的状态。
她禁不住整理了一下思路,为刚才的胡思乱想而感到羞愧 ,她经常感到羞愧,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觉得羞愧不已,也不知道这种羞愧是来自于哪里,尽管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徐老师在上面一会儿就讲完了,接下来就是安排座位和桌次。这个老师总归是温柔的,并不会说很多强制的话,更不会像初中班主任一样按照学习成绩来排座位。初一记得上初中的 时候,尽管有的同学狗子很高,老师却仍然把他们安排在前两排,原因就是能照顾好学生的学习,而那些调皮捣蛋的大部分就被放置在后面,无形放浪。可是初一在新学校新学期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接纳和平等。
徐老师说:“大家可以本着自愿的方式去选择同桌,你们要互相帮助才能够度过高中的生活。”,这句话听起来很有深意,但是同学们根本来不及多想。于是开始站起来找同桌。这时,初一才想来初心还没来,她着急地拉着晓磊问,初心咋还没到。晓磊说他也不清楚。一个青春的敏感时期,大概是不想要男女混在一起玩的,会被老师指认为早恋,也会被同学们嘲笑,初一想和初心同桌,但是当她等到初心来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发现她挽着另一位女生的手,还隆重地跟她介绍这是她新认识的同学叫邵琪,也是她的新同桌。初一勉强地笑了回应,心里却有一丝不快感升起来,她在那一刻体会到了被冷落。晓磊早已经找了左边的男同学做通威,而现在只有初一尬在那里。她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突然一下子想起来后面的隋丛,可能她也可以尝试地问一下跟隋丛做同桌。
当她回过头正打算开口的时候,目光正好撞上了姜子阳。姜子阳说:“哎,我可不想跟沈冰同桌,我有压力。哈哈哈”,说完他忍不住笑了。而这时隋丛说:“要不我们俩做同桌,你看,可以吗?”,初一对这种询问方式很满意,她觉得隋丛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于是初一点点头并爽快地搬过去。这时坐在一旁的姜子阳悻悻地说:“你们两个坏人,这么快就赶我走,无情!”,隋丛拍了他一下脑袋,笑着说:“滚蛋!”,紧接着又热情地拉起初一的手。啊?又是一次亲密接触,初一的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记忆中很少与人发生肢体接触,能回忆起来的也就是上小学以前跟姐姐们的拉手了。那一天,初一觉得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她的新生活真的要开始了。
第一天是新学期报道,找班级,找宿舍,熟悉整个校园。老师组织同学们排好队,一起去各个教室和餐厅观看了一遍,虽然这样的做法有点小儿科,但是对于各个地方的神奇,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这个校园好大 ,比初一的初中大十几倍,操场就有初一的学校那么大。而且操场都是塑胶跑道,一想起初中学校里的跑道还是煤渣铺的,初一就觉得自己确实是不一样了,她终于爬到了自己梦想中的校园。参观完后就来到了餐厅,餐厅里也足足有十个教室那么大,宽敞明亮又干净卫生。不锈钢的餐桌铮亮,下面配的是蓝色和红色的座椅。每一个窗口都有标识,分别是:青菜,肉类菜,粥汤类,主食类。每一个窗口都晃动着几个人影儿。没错儿,应该是做饭的大师傅和将要出来分发饭的阿姨,每一个人都穿着工作装,戴着厨师帽。初一觉得这里可真是上档次,比初中阴暗的小食堂好多了。
初中的食堂是校长的一个亲戚承包的,食堂里的所有饭菜均有校长亲戚的老婆说了算。而且饭菜的口味也是由校长亲戚老婆的心情决定的。所以每天早晨的饭菜就是馒头,咸菜和豆腐乳,偶尔会煮一两个鸡蛋,还需要换了饭票才能兑换,如果你想花钱买,那大概是不卖的。初一刚开始比较纳闷为什么拿钱买就买不到呢?后来才明白,原来用饭票更赚钱,因为饭票是不能找零的,而那些饭票也是承包食堂的自己印发的。原来一切早就安排好了,虽然地方比较偏僻落后,但有经济头脑的人还是会发苦难财。初一是不住校的,所以她没有饭票儿,如果每天想要吃鸡蛋就必须拿钱买同学的票儿。有的同学偶尔能卖一次,但是大部分时间是不舍得卖的,所以初一在学校的早餐大概就是清的可以当镜子用的米汤,一块馒头加一块豆腐乳。直到现在的初一也是不想再触碰豆腐乳了。一看到那一抹红儿就有点想吐的感觉。而初中的午餐呢?更是接地气儿,冬天的中午是吃不完的白菜粉条,每天都是这道菜。夏天就是吃不完的炒茄子,炒豆角。而春天最惨,几乎全是干豆角,干野菜,秋天还算可以,但是也就是炒南瓜,炒冬瓜。想见点儿荤腥不容易。那晚餐就更奇葩,晚上一般就是馒头,咸菜加早晨剩余的米汤。不管那些年经济条件怎样,初中食堂的老板应该是发一笔小财。
四年的初中生活结束了,初一最能记得住的饭却是学校门口的一个手工摊儿上的馅饼儿和学校门口对面儿的一个盖浇饭的小店铺。说起那个手工摊儿上的馅饼儿,初一现在想起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虽然当时她吃得那叫一个香,但是后来想想只不过是一个包子皮大小的面儿裹了一点点肉沫和大葱,可是就这一点点肉沫就足以抚慰饥饿的胃。而学校门口地面的那个盖浇饭小店铺呢?那是唯一一个只做米饭的地方,对于北方以面食为主的地方来说,能够坚持在学校门口做米饭也是比较奇葩,但是不得不说就是生意超级好。有条件的同学几乎都来这里吃饭,这里被视作是“有身份”的人聚集地。那一碗饭也不过是一碗白米饭,浇上一点土豆片汤而已,可是就是这样简易的饭菜为什么能够吃得那么香呢?而且有时候米饭根本不够吃,因为米饭的量儿全靠老板娘的心情和手法来决定。直到上了初四以后才慢慢有了一些更多选择,初一那时候已经可以吃上蒸包和煎包了,更可以去选择吃荤菜还是素菜。
回想起以前的初一竟然有点饿了,老师说同学们可以自行选择饭菜,但是从明天开始办理食堂的饭卡,食堂是不允许收现金的,所以每个人都要办一张饭卡,刷卡买饭。这时候同学们又要自行组织去买饭,初一当然选择跟隋丛一起,可不知道从哪里有蹦出一个姜子阳,晓磊也跟了上来,所以他们一人买一个菜,那样就能吃到四个不同的菜。在吃饭的时候,他们都聊起有没有认识的人,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几口人。聊着聊着,初一突然发现原来隋丛跟自己的大姨是一个地方的,而且彼此都熟知,更碰巧的是姜子阳的好哥儿们竟然是初一的表哥。这是什么操作,只是一个简单的吃饭就把彼此都链接起来了,在一旁吃饭的晓磊忍不住地怂恿初一与隋丛和姜子阳“认亲”,而姜子阳一直处在惊讶当中,隋丛更是感叹神奇。
就这样,初一在巧合中真正开启了她的高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