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但对莉莉来说这个家庭一点也不普通。在莉莉的认知里,普通的家庭可以没有太多钱,也可以因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发生争吵,但总的来说,大多数时候家里的每一个人是可以互相正常对话的。
家里的父亲生病住院了,莉莉的情绪似乎不受影响。住院这种事总在父亲身上发生,时不时的喊疼,失眠多梦,今天是喉咙,明天是牙齿,后天是脚,是肾,是全身无力,是头疼发晕,莉莉习以为常。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因为他的住院劳神伤财。作为女儿的莉莉本该体谅,却越来越心生疑惑,这是疑病症?
莉莉觉得疑病症是心理疾病,不大承认父亲身上的疼痛,而是反复的想通过日常的心理疗养慢慢治愈他。而他是反驳的,拒绝的,甚至是决绝的,不可以提及,一旦提及就如同爆炸一样难以平复情绪。所以莉莉不愿与他对话,万一哪句话说的不顺其意,又是一场争端。
莉莉拒绝了与他的一切对话,他很难过,觉得大概是养了只白眼狼,不值得报以希望。而莉莉呢?莉莉在毫无正常对话的原生家庭长大,也就不爱说话了,认为语言表达是一件很难的事,沟通是一件没有效果的事情。
要说完全没有对话,完全不爱对话,那也是不准确的。莉莉在妈妈面前,每一次学来的新观点新思想都要忍不住在妈妈面前表述一番,这是莉莉在说话这件事情上最自信的时刻。
妈妈是很善良的,孩子说什么都愿意听,妈妈也是很没有主见的,在外面在家里都容易吃亏。妈妈也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在家里平等对话的机会不多,妈妈总是妥协,放弃,牺牲。莉莉觉得很难过,特别是妈妈在与父亲的对话中总是处于下风,舍去了自己,也委屈了自己,所以心里埋下了对父亲的怨恨和对妈妈的保护欲。
莉莉渐渐长大,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家庭不普通,性格扭曲的三个人生活在了一起,有爱有恨也有泪,但却没有对话,平等的对话。一次次的争吵,一段段的往事被提及,莉莉心里生出了一个想法:这样的家庭不如散了好,对三个人的伤害都少。
于是莉莉开始怂恿他们离婚,怂恿他们分开,也怂恿妈妈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事情往往不会如人愿,只会朝着更加奇怪的方向发展。往往闹起来最凶的时候,妈妈都是那个最决绝的想要分手的人,然而,当父亲病了,给他送一日三餐又要兼顾上班做饭的妈妈却还愿意抽出时间给他打一份苹果泥。
这些是莉莉不能也不想理解的,犹如坚不可摧的同盟军在敌方虚弱即将落败的时候给对方送去了粮草。而莉莉成了孤身一人,哪怕当初战斗的理由是为了同盟军的自由和未来。
莉莉在妈妈送饭去了的时候无法克制的哭了起来。那是一种离别的情绪,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好似妈妈不再回来。妈妈一直都有一个愿望,开一家店做生意。赚钱这件事在莉莉的潜意识里并不是幸福的根本,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教导妈妈放宽心的生活,转变思维方式。
另一个角度来说,莉莉认为妈妈想去开店的心愿是因为无法在家里站稳脚跟,没有容身之处,因此被动的选择去打拼,莉莉也从心底里不认可妈妈去开店能赚到钱,不支持也不相信。
然而,这或许才是最大的错误和伤害。妈妈选择去做生意赚钱,也许是想以此获得重要的人认可,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做生意本身,可以赋以妈妈自身的价值。任何一种思维给不了妈妈自身的价值,只有社会实践,在做生意这个状态中能获得价值体现和自我认同的快乐。
莉莉突然明白,妈妈的每一次逃离家庭,并不是真的想逃离家庭,而是在家庭里对自己的不认可。妈妈是爱这个家庭的,但是更希望通过自己的能力给于自己认可,而不是乞求别人。
所以莉莉决定帮妈妈。然而啊,莉莉不爱说话,甚至在逃离说话这件事,又是在呼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