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无边
王汉文
女儿三岁时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壮举”。她独自一人爬到五楼的楼道窗口,将别人装修房子而废弃的玻璃片一块一块地往窗下扔。因她人矮够不着窗台,也看不见楼梯口有没有人进出,其中有一块差一点砸在一位80岁的老太太头上,楼下的人惊慌失措地叫喊着,而不谙世事的女儿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仍然一个劲地扔着玻璃。
是谁在捣鬼?是大人还是小孩?情急之地下,我与一位年轻邻居快步从另一单元楼梯口跑上楼顶,再从扔玻璃的单元平台顶上下到五楼楼道窗口,当我一眼看见扔玻璃的人竞是我刚满三岁的女儿时,我不禁大吃一惊。看着浑身像挖煤人一样漆黑、依然专著地拣着碎玻璃扔向窗外的女儿,我没有大声地吼叫,因为此时吼叫会使女儿受到惊吓——或许会被玻璃划破手脚,或许会被吓出病来。我只能静悄悄地走到女儿身边,然后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走下楼梯口后,我向邻居们说了一声对不起,但我仍然没有责备女儿,更没有打骂女儿。
如今女儿已长大成人,当我们谈起这件至今令人惊魂不定的事情时,女儿深感疑惑地问我:你为什么不打我、不骂我呢?我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给女儿讲了一件我小时候发生的故事。
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春节,妈妈给了我一块钱和几份豆腐票,叫我到菜场去买豆腐。那时我才七八岁,那天正下着大雪。我一手拿着钱票一手拿着筲箕蹦蹦跳跳地向菜场走着,一边走一边将筲箕向天上抛耍,当我兴高采烈地来到菜场时,却发现妈妈给的钱和豆腐票不见了。我十分着急,赶紧沿着走过的路往回寻找,但由于雪大,刚走过的脚印一会儿就被大雪盖住了,哪里还找得到那被我捏成小纸团的钱和票呢。我急得哭了起来,偷偷地躲在油铺湾一个离家不远的凉棚里不敢回家。因为我知道这一块钱和几份豆腐票能买回好多块白豆腐,它是我们家的春节菜肴之一,全家上十口人都在眼睁睁地望着它呢!
天快黑了,我依然不敢回家。也许是家里人见我还没有回家,也许是邻居们将我隐藏的地方告诉了家里人。爸爸径直来到凉棚找到了我,我顿时哭了。我怕爸爸打我,想以哭声来换取爸爸的怜悯和宽容。爸爸不但没有打我,反而解开他的黑棉大衣将我拥进怀里,并将己经是七八岁的我抱回家去。晚饭时,我面对着餐桌上稀少的菜肴和上十双筷子,仍然感到愧疚与自责。爸爸看出了我的心事,他走到我的身边抱起我并坐在我的凳子上,然后将我放在他的膝盖头上端坐着,面带微笑地向我及全家在座的人讲起了一个他小时候的故事。
爸爸小时候住在鄂城,在他家不远处有一个油盐铺子,因此铺面很小,大人、小孩都叫它“铺儿”。开铺子的是一位瘦小而尖刻的老头,他反感别人叫他的铺子为“铺儿”,但又无法制止,于是他只能在小孩子身上找安慰——凡是来他铺子买东西的小孩,他都要逼着小孩叫一声“铺爹”,不叫 “铺爹”就不卖东西给小孩。
有一天,年幼的爸爸拿着一只饭碗去买酱油,“铺儿”老板照样要爸爸叫一声“铺爹”,爸爸不肯叫,老板抓住他的手不放。爸爸无奈只好叫了一声“铺爹”,老板才肯卖他酱油。但—斤酱油(一竹吊筒)一只碗没有装完,怎么办?他望着老板,希望老板能借一个东西他把剩余的酱油拿回家。老板见他年幼,于是眨巴着小眼睛出了个戏弄他的馊主意:你把碗翻过来,碗底不是还可以装吗?爸爸信以为真地将碗翻过来,不料碗中酱油全都泼在了地上。他哭了起来,要老板赔他酱油。老板说:我是逗你玩的,谁叫你这么蠢呢?奸诈的老板没有赔他泼洒的酱油,只是将余剩的一点酱油倒在了爸爸的碗中。
爸爸回到家里委屈地哭了,爸爸的爸爸没有责备他,而是将他抱在怀里安慰着: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尤其是在年幼无知时,做错了事不要紧,只要认识到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