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跟我开了个玩笑

遇到思晴是在公司年末一次的宣讲活动上,没曾想到,时隔十二年之久,我们还能再相遇。

那天下午,忙完整场活动的我正在会议厅后边的休息室休息,刚点着烟准备去吃饭,市场部一个实习的小妮子跑进来跟我说:“晓天哥,有个客人的包落下了,你看……”

我收起打火机,抬头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粉红色的提包,皮质的,大概是女孩子装日用化妆品跟证件的。

“几号座发现的?”

“三十六号。”

“放这吧。”我吸了口烟,缓缓的吐出,“你把下午签到的单子拿给我看看,等下我给客人送过去。”

那场会议座位编了号,参会人员也是登记后由公司统一安排的住宿,要找到失主并不难。

过了片刻,那妮子从签到人员那里拿来了名录,我抽完烟,换了件外套拿着提包往客人住宿的酒店走去,不多时,我到了三十六号客人房门口。

摁了几下门铃,里面没反应。

这么快就收拾完东西走了?我心想。

又是摁了几下,等了片刻,里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门打开了,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女人面孔出现在我眼前。

“你好。”

“于小姐是吗?”

我把包递过去,“你是不是把包落在会议厅?”我问道。

对方接过包,古怪的打量了我一眼,有点疑惑的问道:“赵晓天?”

我面皮抽动,讶异的看着她。

“你是赵晓天?”她问。

我点了点头,心里一头雾水。

“我是思晴啊。”她笑的笑说,“不记得我了吗?”

我看了看她,结合她的名字,我终于想起来了她。

我怎么可能忘记?我不仅没有忘记,这个名字的主人迄今为止都在我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她曾是我情窦初开的对象,只是那件事发生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变化真大,差点认不出你来了。还好,我一直记得你眉毛这里有颗痣。”

她拿手比划一下,像招呼老朋友一样把房门打开,说:“进来坐坐吧。”

我木立门口,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要不,我们去楼下的咖啡厅聊聊吧?”我说道。

她把包扔回床上,像许多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跟我边谈边往楼下走,我们也确实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她确实是思晴,即便这么多年她的相貌有了很大的改变,但你知道,某些与生俱来的小动作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

到了咖啡厅,我们坐下点了咖啡后就问她:“你还好吗?”

“还好”她说。

“那就好,这么多年未见,还挺想你的。”我说。

“你还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吗?”她问道。

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即便如此,我依旧清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和画面,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忘记,它就像病毒,潜伏在我的血液里,膨胀,发酵,令我每次想起都寒毛颤粟。

如果把时间倒回十二年前,你会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我,一个调皮捣蛋好动的我。那时我上初中,跟以往暑假一样,我会央求父母让我回乡下老家陪爷爷奶奶住一段时间,不仅因为那里好山好水无人管束,更因为那里有我最爱的爷爷奶奶,以及我年少最好的玩伴——思晴。

思晴家就在爷爷奶奶家隔壁,她小我一岁,我记忆里很多个难忘的夏天都是跟她一起度过的,她温柔,善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那天午后,我们依偎在在墙跟上,用脚拨弄着地上的草叶,商量着去哪里玩。太阳有点大,晒得四周的草木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提出一起去后山的水库看看,怕雪晴拒绝,我夸张的比划说:“你不知道,那个水库边住着个老头,很喜欢钓鱼,有一回,老头从水库里钓上了一条几十斤重的怪鱼;那老头于是把怪鱼带下来给大家看,结果谁也没见过,更不知道叫啥名,他寻思这鱼怕是不能吃,唯恐触犯了湖里的神灵,就偷偷的把鱼放了。”

也许因为好奇,思晴想也没想就答应。

等我们来到了水库边,太阳已经快下山了,那真的是一片很大的水域啊!水质清澈,凉风习习,周围长满了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如世外桃源一般。

太阳从头顶打下来,在水面上泛起片片耀眼的光斑。

我和思晴在库区码头坐了会,接着起身沿着树林下一条人工开凿的小路往下游走去。我们年少胆大,贪图新鲜,也不知沿着那条路走了多远,却一点不感觉到累,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等我们驻足观望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穿过了那片树林,来到了库区的另一边。

这时,我发现不远处的树上有一只色彩鲜艳的鸟,由于少年心性,我找了个拳头大小的石头使足了劲的丢过去想把那鸟儿打下来。

石头呼啸着划过鸟儿头顶,把鸟儿惊飞了。但石头去势不减,“砰”的一声砸在了玻璃上的声音传来,我和思晴都吓了一跳,忙跑过去看。

原来,山坡下面是一条盘山公路,公路旁边的大沟里一辆黑色的小车扎了进去,还轰轰响着呢。

我站在山坡上面死死的盯着那辆出事的小车,心想,完了,石头砸到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涌上心头。

过了一会,我亲眼看见那辆黑色的小车里钻出来一个头破血流的年轻男人,穿着一件浅色的羽绒服,衣襟上沾满了刺目的血迹,男子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搞懵了,傻子一样站在那里,接着,我看到他钻进车里,抱出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显然没有他幸运,浑身是血,早已不省人事,男人悲惨的抱着女人叫了几声,抬起头四处张望,仿佛想找出扔石头的人。

我彻底惊呆了,双脚像粘在了地上一样无法动弹,但思晴很快清醒过来,她连忙摇了我一下,我也清醒过来,连忙拉着思晴往回跑去。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我们,他像头受伤的狮子,穿过马路往坡上追来,不知是因为伤口发作还是其他原因,那个男人追了一阵便折回去了,只剩下惊慌失措的我们在荆棘丛生的林子里乱蹿。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我没有勇气向爷爷奶奶交待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撒谎说是在外面迷路了才那么晚才回来。那之后,我每每想起这件事,便如异物梗在喉内,浑身难受,因此再没有王暑假回过爷爷奶奶家。

随着时间推移,我得知消息,思晴她们家在她上高中后搬到了某座沿海城市,此后我们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过。

思晴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问我:“结婚了吗?”

我摇了摇头,“你呢?”

“没找到合适的。”她又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找,一直忙着工作。”我说。

“哦,这样也挺好。”

短暂沉默后,听到她幽幽的问我:“你还记着那件事吗?”

我看着她的脸蛋,几束光线在她脸上跳动,点了点头。

“过去的就过去了,谁人年少时不犯点错误,况且你也不是有意的,不要太自责。”思晴安慰我道。

我抿了口咖啡,说:“算了,别说这些了,还是过好以后的生活更重要。”

其实我心里还是很自责的,我曾想过,不知道当年那女的是不是死了,我是希望她还好好活着的,但是看那男人当时的反应,那女的应该是死了。我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来找我,也许是人海茫茫,再加上又是偏僻的地区又如何去找吧!

思绪到此,我手机响了,一看,是公司领导打来的,问我去哪儿了。

我回了几句,挂断电话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从座位上起来说:“我得回去了,我开车过来的,要不先送你回去吧?”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跟着我起身,算是默许了。

从咖啡厅出来,穿过一片热闹的广场,我们很快就走到了酒店停车场的外围。

思晴在外面等我,我进去把车开到她身边向她招了下手:“你住哪?”

思晴进了车里,报了个地名,我就按着她说的地名开去。

因为多年未见,再说又提起了当年的那件事,我不知道思晴会不会也责怪我,我们一路无话。

不多时,车子循着夜色开到了一处公寓楼下。“你买这里的?”我望了一眼公寓楼问道。

“租的,我哪里买得起。”她说道。

说完就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谢谢,常联系。”她拿着手机晃了晃说道。

事实上,没过半个月我们又见面了。

那是在宣讲会过后的第十天,思晴就职的那家公司对我们公司宣讲会中提及的项目很感兴趣,商议后决定第二次洽谈,而对方公司过来接洽的人员就是她。

当晚,我们约在一家高档会所见面,思晴是有一个同事一起来的,而刚刚好我们公司一个刘姓同事也和我一起来了。

那场会洽谈持续了近两个小时,遗憾的是没有结果,对方的出价远远低出我们的报价,我们无法给出确切的回复,只好回去跟公司的领导商议决定。

从会所出来,已经晚上十点,我的同事有事已经离开了,思晴的同事知道我们认识,也识趣的回去了。

思晴走在我身边,脸上平静得很,看不出这单生意成败与否对她有什么影响。

“这单生意对你重要吗?”我问道。

“还行,不重要我也不会大冷天的赶过来了。”她说。

确实是,再有两天便是圣诞节了。

“现在去哪儿?”我问道。

“回家”

“我送你回去吧?”我说道。

“行,求之不得,只要你不嫌麻烦。”思晴笑着说道。

车子开到了她的公寓楼下,她突然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吗?”

我摇了摇头。

停下车,她说:“因为我从来没忘记你。”口气不像是开玩笑。

“这些天一直没联系你,是因为我必须要确定一件事,我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喜欢你。”她说,“我喜欢你,从初中到现在,一直喜欢。”

“而且我能感觉到,你也一直喜欢我,只是出了那件事后你怕我责怪你,所以你不敢表达出来是吗,过去的就过去了,再说过了这么多年,再怎么样也无法弥补了。”

“我们在一起吧。”

……

十几天后,项目的事情有了转机,在我和公司领导的沟通之下,公司愿意把原本的报价降低两成,而思晴也在跟她公司的领导商谈,最终勉强接受了我们的报价,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接洽进行到了这一步,几个接头人之间于是有了一次聚餐,目的很简单,就是联络感情,以求日后谋得更多的利益。

聚餐结束,已经接近午夜,因为项目的事,两方都很高兴,酒嘛,自然不会少喝。

我们从酒楼出来,思晴跟在我身边。我挥手拦了辆出租车,跟思晴说:“上车,我送你回去。”

到了思晴的公寓下了车,我问道:“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哪次?”她故意问我。

“就是你说我们再在一起的那次。”

“当然算数。”

“那好,我现在就是你男朋友了。”说完我就拦腰把她抱上了公寓。

“为什么又答应了?”她喜道。

“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不答应。”我笑了声说。

一个礼拜后,公司开始放年假,因为是工龄五年以上的老员工,足足有二十天的带薪假期供我挥霍。

忙完手头工作后,我开始认真的安排即将到来的这二十天假期,自驾游、出过、冲浪,那些想做而没有做的事都被提上日程。

周末下午,我和思晴提着大包小包从外面逛街回来,刚坐下,电话就来了。

打完电话,思晴问我,“谁打来的电话?”

“我哥们结婚,就这两天;就是之前跟我一起去和你们洽谈项目的那个,我们等他婚礼完再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情吧。”我说道。

“放心,不会耽搁的,也可以顺便构思一下我们的婚礼。”

“去你的。”

思晴抱起一个抱枕朝我扔来,佯嗔道:“谁要嫁给你。”

第二天下午,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参加哥们的婚礼,幸运的是,那家伙的老家就在这城市周边的一个县里,虽然在乡下,但距离并不远,一天之内往返毫无压力。

我们把东西放到后备箱里,就一起上车出发了。

不多时,车子离开市区,来到城郊高速公路上,高楼大厦已然不见,随处可见的是一高一低的山坡。

车子离开高速公路,驶进一条县级公路上,车子越来越多,车子开开停停,最后停在了路上。

“堵车了吗?”思晴问道。

“应该很快就通了。”等了十来分钟,还没有疏通的迹象,我朝附近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山坡上,一条崭新的水泥路蜿蜒在树木草丛间,若隐若现。

我莫名感到心火躁动,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又想着别人的婚礼要是去晚了,非被说一顿不可。于是决定,掉头把车开进了那条水泥路,“这里应该能绕过那段拥堵的道路。”我心想。

庆幸的是,这条水泥路上的车辆比之刚才的那条公路少了很多,一路都很通畅。

我转过头往车窗外望去,草木苍茫,满眼都是勃发的绿,这时,车子拐过一个大弯,一丝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眼前的一切,好像,在哪里见过。

沉思了片刻,我终于忍不住问思晴:“这里是不是我们来过?”

“怎么可能。”思晴吃惊的说道。

我专心开车,不再说话,车子已经拐过大弯开到了一处两边都有小山坡的路上。

就在这时,一个坚硬的物事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了前挡风玻璃上,像一道惊雷劈中了车体,随之而来的是玻璃破裂的声音,与此同时,碎裂的玻璃伴着巨大的惯性划过我的手臂和脸,千分之一秒中,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我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的转动方向盘,试图把车停下,然而车子车子却一头栽进了路边的大沟里,我眼前一黑,几道温热的液体从头顶流下,流过我的眼眉和脸,闭上眼睛前,我看到公路旁边的山坡上一男一女两个少男少女,那两个身影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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