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子衿
-01-
闵敏紧了紧大衣，抬头望着六楼亮着的灯，一开口都是白色的哈气，“我到楼下了。”
“叩叩叩……”
“吱呀”一声，“来了？快进来。”开门的女子披着衣服，侧身让闵敏进屋。
“华总监。”
“别这么见外了，下班了叫我名字就行。”
"子茜姐，都是因为我的临时状况耽误了今天的会议！"
"不碍事，你也不想的。"华子茜笑着拍拍闵敏的背，"别放在心上。"
"天鹤，帮我去倒杯水吧！"华子茜笑眯眯地对坐在沙发上的男子说。
宋天鹤起身，笑了笑，"来客人了？"
“有份加急文件需要签字，让部门的小姑娘送过来了。”
闵敏愣神地站在那里，双指捏着衣角，显得有些局促，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天鹤从厨房端杯水出来，笑着递给她，“坐吧，别站着了。”
“谢谢。”
华子茜核对好细节后，很快签了字，闵敏起身抱着文件，忙说告辞。
闵敏刚到楼下，电话就响了，看到来电显示，有点不耐烦，"能不能别老打电话，催命啊催！"
不知听对方说了什么，闵敏冷笑一声，"你是挺有本事的，你倒是上啊！搞笑，再催我就拉黑你！"
果断挂掉电话，闵敏嘟囔一句，一路小跑，消失在夜色中。
-02-
华子茜属于"空降兵"，风起科技的市场部总监位置一直空着，部门元老都虎视眈眈盯着，卯足了劲儿表现，希望为自己的业绩添一把柴，让事业红光再灿烂一点儿。没成想，两个月前，风起科技的老板亲自带着一个年轻女子，简单介绍了一下，"华子茜是我在国外时的合作伙伴"，与此同时，宣布她是风起市场部的新任总监。
一时之间，风起暗涌，华子茜？这名字闻所未闻，何方神圣？一来就携着老板如此信任，各种猜测怀疑谣传开来。
华子茜对于这些懒得理会，两个月后，成功用胥沅集团的案子一炮打响。从此，大家都说，风起科技的华子茜是个狠角色！
华子茜对于这种现状很是满意，但此时打电话大大咧咧的样子，恐怕得让那些人大跌眼镜。
"闵敏，你真是我的得力小助手……"
有人敲门，华子茜连忙挂断电话，镇定一下，说了声，"进来。"
"华总，老板叫你过去！"
华子茜踩着高跟鞋，敲敲门，听见一声"进来"后，推门而入。
看着老板面色沉重，华子茜心下也一沉，"出什么事儿了？"
"子茜，胥沅集团的案子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他要终止和我们的合作。"
"为什么？"
"因为有人告向他们密了！"
华子茜心下一跳，"是那件事？"看老板沉默不语，她的眸光渐渐盛满怒气，"他们就这么信了？"
老板叹了口气，"生意场上的事情，一毫一厘都是上百万损失，他们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他们是做保健品的！"
华子茜冷静下来，"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要查！"
老板点点头，"你受委屈了。"
华子茜默了一瞬，"哼"了一声，"老单，这不算什么的！"转身便出了门。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窗外烟色袅袅，楼下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晃着，来往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华子茜一时之间神色莫辨。
-03-
第二天的财经新闻上，漫天盖地全是关于华子茜吸毒的事。
"茜茜，你没事儿吧？"
华子茜声音轻快，"没事啊，这种虚假报道几天就过去了，天鹤，不用担心。"
"有事要跟我讲。"
"好。"
华子茜看着电视里那些人嘴里各种各样的"事实"，一声冷笑，拨通了电话，"蝉已经开始叫了。"
"老大，为什么要把华子茜名声搞臭啊？这样我们岂不是拿不到钱了？"
烟雾缭绕间，一男子开口，嗓音低沉，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我自有我的道理，华子茜肯定会查这件事的，如果想息事宁人，怎么少得了钱？况且…"说完顿了一下，"况且，闵敏可是风起宣发部的，做起来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
"老大，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蝉已经叫起来了，时候就不远了。"
"喂！我说你整天急什么啊！就知道催催催，上辈子是不是欠债欠怕了，催命鬼上身啊！"闵敏杏目微瞪，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脸色一红一白。
"闵敏，为什么你每次说话，都让我这么想抽你呢！"
男人坐在暗处，看不清脸，只是抽着烟，一根接一根。
"可以开始了。"华子茜一手拿着电话，另只手还转着笔，脸上的笑容有些漫不经心。
刚讲完电话，华子茜揉揉太阳穴，看了看表，心情甚好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天鹤，想吃日本菜了，我们今天去吧？"
华子茜拎着包包刚走出公司大门，一眼就看到身穿黑色夹克的宋天鹤站在那里，双手插兜，面容深邃俊朗，刘海遮住了额头，平日里清冷疏离的他，在看向华子茜时，也会眼眸含笑。宋天鹤很酷，明明是个成熟男人，身上却带着一份难得的少年气。
这也是为什么华子茜总调侃他，"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宋天鹤刚给华子茜盛了一碗汤，电话就响了。拿着电话走出门外，回来时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
"货运出了点儿问题，全被扣在码头上了。"宋天鹤面色有所缓和，"茜茜，我得过去一趟。"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宋天鹤探过身，在华子茜脸上落下一吻，"乖，你好好吃饭，我能解决。"
看着背影远去，华子茜伸出去的手，就留在了半空，眼睛里好像有决绝，好像有留恋，但都转瞬即逝。她一个人回到家，开着电视，却并没有放声音，手里捏着一支钢笔，看着电视上的字幕，有些发呆。
这段时间，关于华子茜吸毒的事情愈演愈烈，前几天慢慢有所消退，但就这两天，事件的发酵程度达到顶峰。
原因是中央法制频道最近端了几年前的一个毒窝点，他们隐藏颇深，在各种围追堵截中才被抓获，但毒枭依然逃窜在外。新闻报道上播放各种各样的公益宣传片——远离毒品。联系最近市里的重大新闻，华子茜的名字再一次成为公众焦点。
蝉鸣嘶叫，气数已到。
-04-
"老大，怎么办？好多兄弟被抓了！"
男人看着监控，眉头皱成个"川"字，"不是说一切很顺利吗？这怎么回事？"
"说是跑水路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儿，海关好几批来查，一船的东西当场被查获！"
男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从暗处走出来，昏暗不明的灯光打在脸上，轮廓清晰，面容俊朗。
正是宋天鹤。
"最近风声紧，不要出去了，也不要轻举妄动，告诉阿成和阿坤，带着兄弟放松一下，手头上的事情先放放，不要再露出痕迹！"
"闵敏已经去通知了。"
"老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老大，我不明白，一隺集团明明就是你的，你干嘛绕了这么大一圈不用它洗钱？"
"总要为自己留点干净的地方。"
"华子茜的名声在行内臭得不行了，我们兄弟被抓没钱赚，刚好从这边找补。前段时间还有封口费，但最近几天安静得跟死了一样！"
宋天鹤脸上没有表情，"我要的远不止这样！"
"老大，你还要什么？"
"她求我。"
宋天鹤喃喃自语，"这是最后一次了…"
"老大，什么最后一次？"
……
-05-
宋天鹤用钥匙开开华子茜的家时，"茜茜？"
空无一人，但书房里却亮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桌上的书翻在182页，一个笔筒压着边角。
其中的一支笔吸引了他的注意。笔是米白色的，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精致的金属帽闪着光，侧边刻着几个小字:姚玉漱赠。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猛然间电话铃声响起，在安静幽深的夜里，分外刺耳。
宋天鹤也被吓了一跳，接起电话，神色骤变，"你说什么！我马上过去！"边说边往外走，但他没有听到回复，就传来乱糟糟的声响，下一秒，电话里就只剩下"嘟嘟"声。
宋天鹤手里紧捏着电话，返回书房，一把翻起书，书名赫然出现在眼前——《金三角的毒枭风云》。宋天鹤眯了眯眼，神色不定，一把扯过书撕成了两半扔在地上，笔筒也随着他扯书的动作，骨碌碌滚在地上，那只米色的钢笔就在他脚边，俯身捡起，揣在口袋里，转身欲走。
那抹清丽的身影映入眼帘，靠在门框上，脸上的笑容，狡黠又明艳。
"Steven，顺手牵羊可不是好习惯。"
宋天鹤默了默，终于开口，"Rachel，好久不见。"
华子茜低声轻笑，"我的名声臭了，是不是很过瘾？"
"你知道了？"
华子茜眨眨眼，"那当然，不然怎么捉你，给我的两姐妹报仇？又怎么给人民一个交代呢？"
"什么俩姐妹？"
华子茜声音轻飘飘的，但每句话都给宋天鹤的心里沉重一击，"Rachel当年在国外是怎么备受折磨而死的，都忘啦？"
宋天鹤一下子愣在那里，"你…你不是她？"
"华子茜"没有回答，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悉数散去，"你觉得呢？"
"真可惜，我还以为你就是Rachel呢，当初还没见到她，她就跑了，当年要不是她报信，我的crane又怎会覆灭？怎么，以她之名，想给她报仇？"
宋天鹤歪嘴笑，"你的假冒身份确实让我吃了一惊，不过宝贝，你忘了这两年我们之间的快乐吗？而且，你有什么证据呢？当年我都能逃过一劫，你怎知今日能不能让我束手就擒呢？"
"看来之前的迷药还是挺管用的。至于有什么证据，物证不是已经有了吗？刚才你接的电话难道没有告诉你，你们的毒窝已经被端了吗？人证嘛，你那个喽啰算不算，要是还不够，那就再请一个。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在劫难逃’吗？"
"你们怎么知道货运船只和交易时间的？"
华子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轻声问，"天鹤，你有没有担心过哪天被人暗算？"
宋天鹤心里顿感不妙，刚想去抓"华子茜"，"哗啦"一声，几十人拥门而入，一个个黑色的枪口全部对准她。宋天鹤脚步顿住，"原来身家自备，还是个漂亮女警察，在我身边还潜藏了这么久，成本也是够高，风起里谁是你的接头人？"
"风起的老单，是Rachel的男朋友，你那次命悬一线，就是差点死在他手上。"
"想让你死的不止他一人。"
宋天鹤眯了眯眼，看着"华子茜"背后走出来的人，"闵敏？你！"
"我叫姚玉漱。"
宋天鹤拿出了兜里的笔，"你是姚玉漱？那老鬼给我的资料…你是警察？"
"还记得姚玉卿吗？"
宋天鹤喃喃自语，"姚玉卿…"
"她是我姐姐，你当年杀了她，也忘了吗？"
姚玉漱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她和"华子茜"红了眼。
五年前，在国外的宋天鹤还叫Steven，国内的姚玉卿在公安刑侦部门，她在某一天接到了身在LA的多年好友的电话，没想到却是最后一通。
那个人就是Rachel，真正的华子茜。
那个时候的她气息奄奄，说话声音轻飘飘的，她告诉姚玉卿，LA的crane集团的以商业掩盖贩毒洗钱事实，向国内走私毒品，自己拼了命逃出来，恐怕撑不过今日了，美国的警察律法可能会让他逃过制裁，所以希望国内警察插手此事。
那段时间，Steven的crane集团分崩离析，他自己也是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四处逃窜。当时有个漂亮的女警察冲在最前面，身手相当不错，后来，还是被他抢先一步开枪，然后倒在血泊里。他消失在黑夜的小巷时，听到了身后有歇斯底里的叫喊声，"玉卿！"
两年后，Steven变了容貌，改名换姓，以"宋天鹤"的身份回国，摇身一变成为商学院高材生，担任一隺集团的运营部总监。
两年前，他遇到了"华子茜"，看着她的履历表，他感觉到隐隐兴奋，"Rachel，那次没机会见到你，被你跑了，这次别来无恙。"
"华子茜"成为他的女朋友，她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每一次都能给他带来惊喜，甚至于让他感觉到了心灵上久违的宁静。他曾一度告诉自己，"就这样忘记过去，好好生活吧。"但午夜梦回间，他看见满手鲜血的自己和她隔了一堵玻璃墙，怎么都翻不过去，也都拆不掉。
华子茜在墙的另一边看着他冷笑，那眼神里全是厌恶嫌弃。他想抓住她，却永远够不到。
每每此时，他又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已经想好，让"华子茜"狠狠地跌个跟头，让她在这个行业里再也混不下去，她必须来求他，必须把他当年所受的挫伤让她尝上一遍，他才可以感觉平衡，他才可以放过她。
姚玉漱的声音里透露出怒气，"我姐姐当年才24岁，我们家人得到她因公殉职的消息时，我妈妈一下子就倒下了，过后整整两年，家里人从来没笑过。我那个时候就发誓，一定要当警察，我此生一定要把那个逍遥法外的Steven绳之以法。当局里告诉我，发现了当年Steven的行踪后，我以闵敏身份第一次看到你时，就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宋天鹤说，"闵敏，你肯定查到了，一隺集团是清白的。"
姚玉漱冷笑一声，"你怎么敢说出‘清白’两个字？你所有东西都是肮脏的！"
宋天鹤双手插兜，目光反而柔和下来，点点头，"也许你说得对。"目光转向"华子茜"，"茜茜？那你是谁？"
"姚玉卿、华子茜和我是高中密友。当我知道要和玉漱联手，里应外合，为她们报仇时，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她一字一句地说，"终于来了。"
"我很羡慕姚玉卿和Rachel，她们有这么多人惦念，有这么多人为她们报仇，有这么多人…爱她们。我一生最想要的是爱，最不敢要的是爱，最怕的，也是爱。"
宋天鹤静静看着她，然后低下了头，伸出双手，立刻有人上去，几人用枪瞄准，几人压住他，带上了手铐。
走过华子茜身边时，他停了下来，笑着说，"茜茜，我曾跟别人讲过，这是最后一次，我想安稳下来，想好好生活，这对我来说就是奢望。我曾怕过自己会被人暗算，那时候，我的心里终日不得安宁。但现在，我心里很平静。"
华子茜躲开他的视线，"好好生活？你怎么敢！"
宋天鹤明明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华子茜"却只觉藏着悲凉。
看向姚玉漱，"闵敏，自我把你带在身边起，就一直把你当妹妹，因为看到你的身世，就像看到了我自己，即便它是假的…对不起。"
看着宋天鹤被带走，"华子茜"拥住姚玉漱，"玉卿可以安息了。"
电话铃声响起，姚玉漱擦了擦眼泪，按下接听键，"周队，蝉已被捕。"
"老单，Steven落网了。"华子茜的声音里混进了一丝哭腔，"他落网了。老单，你看子茜的时候帮我说声对不起，我…不敢去见她。"
几年后，金凤山墓园。
天色氤氲，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长长的水泥地上盛着一个个小水洼，四下无人。
"哒哒"的高跟鞋声在这寂静的郊外，像是一曲哀愁的挽歌，一个深棕长卷发，身着米色风衣的女子在一处墓地面前停下来，正是"华子茜"。
照片上的人笑容很干净，像个孩子一样，"你要只是宋天鹤，该多好…"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