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这两个字眼看到就会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这种事不是情绪别人不会和你分享,但它又胜似情绪,因为周边人都会替你捏把汗,生病时有人陪伴就会觉得心安 ,一个人是也不必强撑着,因为总会有人心里也同时挂念着你。
日子总圆滚滚的走着,以为会一直这样顺利的走着,当我还在学校匆匆忙忙的做着关于毕业的事情,那时候心里不停地烦躁,尽管休息再好,右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朋友们都帮我想过办法,没有任何用,索性就放任不管了。但有一天上午收到一条消息“爷爷生病住院了。”
短短几个字让人一下子愣住,不知道应该回什么消息的慌乱,问清情况,才知道是爷爷的脑梗又发了,爷爷有两次都因为这个病住过长时间的院,严重的一次回来走路已经不太方便,需要拄拐才能行走,但调养慢慢的就好了,这一次发病来得急,没有什么征兆,在万般无奈中默默的还会以为爷爷这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慢慢调应该没问题。
麻木的等待中终于下课,坐楼梯口给奶奶打电话,好几通都在通话中,看来家里人都知道了,通了后奶奶告诉我,爷爷在县城医院里,医生说问题挺严重的,年纪大了又有过病史,恢复肯定比较难,现在右边身体可能是风瘫了。短短的话在那一刻听出了奶奶的焦急和无奈,我能做的就只能安慰奶奶不要焦急,一切等结果出来听医生怎么说。奶奶是个悲观主义者,稍大一点的事情就会睡不着,如今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她应该怎么度过,两人相濡以沫五十多年,两人不吵架,爷爷穿的衣服都是婆婆给换洗的,他知道爷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明明白白,两人相互依靠,日子是过到骨子里的生活,突如其来的病情,让人担心的不止爷爷一个。
好在医院里陪着爷爷的还有姐姐和大叔,安心的可能就是还好有亲人在身边陪着。坐在楼梯口大脑都是空白的,来来往往的人从身旁不知走了多少。打了好多个电话“等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严重我就和你小叔回来,你莫担心,在学校里待好,莫想其他的,有啥子事情爸爸会处理。”这是我与父亲通话中他最后说的,挂电话那刻我想也许这就是父爱,简单的叮嘱都会让人心定,但生病的也是他的父亲,说这些话时我都想不到他的表情是怎样的,爷爷和父亲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在一起,男人之间不容易说心里话,有的就是夹夹菜,坐着一起抽根烟看看新闻,父亲心里爷爷一直是一家之主受尊敬的,他们的爱大概就是物质上我不会亏待你,精神上我也不会约束你。
后面几天的课程,过得浑浑噩噩的,老是回想起五一的时候我们才回去带爷爷奶奶出去吃了好吃的,玩了一圈,怎么就生病了,他身体是好的啊,怎么会这样,无数个怀疑这不是真的。想在手机上知道爷爷的消息,想了解情况,又怕了解情况,害怕手机突然来的消息。检查结果出来后跟医生说的差不多,爸妈决定回来陪着爷爷治疗,那一刻心里感觉放下了很多,至少再大的问题不用奶奶一人承担,哥哥用手机做了监控,偶尔发来小视频,爷爷右边身体确实不能再动了,一个人也无法坐起来,什么事情都需要有人帮忙,口水也有些含不住,那一刻才发现爷爷是多么的瘦小,那么瘦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是怎么把一个家给挑起的,看见爸妈在视频里忙前忙后,感觉到幸好我们都爱爷爷,让他可以没有担忧的治病。住院的几天一直不敢跟爷爷接视频,自己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更不知道该怎样给爷爷树立治病的信心,爷爷想看看我们,父亲便和我们通了视频,病痛是残酷的,视频那边的爷爷已经不能说话了,风瘫让他的舌头有影响,脑梗又影响语言系统,他静静地靠在爸爸身上只能发出哦哦的声音,看着他想努力说话的样子,忍不住想哭,但是不能哭,现在他需要的是鼓励,“爷爷,没得事,你放心,你好好配合医生的话,要吃东西,你不要觉得有什么,慢慢养回来没得问题”。爷爷很爱我们他努力的点头,忍不住的时候,赶紧找了个话题结束了视频,那一刻眼泪立马掉了下来,无声的哭是最难受的,无力,颓废不间断的散发了出来。
在医院那几天,爷爷的精神看起日渐不错,以为慢慢治疗会好的,可谁也没想到,他突然不想治了,想回老家去,回到他那个家,当时所有人都让他在留医院,可爷爷已经不听了,开始不睡觉,扯掉输液管,饭也不吃,一直闹着,医生说什么也都不听,没有办法,父亲就跟医生商量能不能带着药物回去自己吃,不知道他们怎么决定的最终爷爷还是回去了,打回去的电话都改变不了爷爷要回去的心,凶着说回去没得医疗条件怎么养身体,但他们都说:爷爷想回去看看自己的墓地,他整天闹医院也不好弄,回来先吃药物治疗,到时候会再去医院复查的。没人想这样,但都拗不过爷爷,爷爷想法执拗决定了的事一般都不会改,这几年尤其明显,脾气日渐增大,他不能再动怒了便决定一切都随他,想万一他回去看了自己想看的没什么牵挂就又有治疗的信心呢,一天后爷爷出院了。后面不经会想到很多,渐渐明白有人倒下了,你就不能做那个添乱的人,连伤心的资格都不能长期拥有。
于是在每日的打听中,终于,国庆长假来了。坐上回家班车的那一刻,心里五味杂陈,可以回去看爷爷了,想回去牵牵爷爷的手,靠一靠爷爷,说会儿话,在车上时,我和二姐都没怎么说话,心里想的估计都一样,也许是老天眷顾我们,那一次很凑巧,平时打车回去都会在小镇下车,然后转车回去,晚上到小镇,就会在大姐家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回去,幸运那天约的车他家也在乡下会经过我们家,所以当天晚上直接到了,父亲在路上接我们,他没有什么表情,就说了句:回来了啊。就直往家走了,进大门的那一刻,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爷爷,潜意识告诉自己不能情绪化,奶奶从爷爷房间出来“回来了啊,爷爷睡着了,你们进去看看嘛。”
进门后,爷爷睡得正香,脸色红润,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以前每次晚上到家都是爷爷起来开门,见我们回来会和奶奶坐在一起跟我们说会儿话,点跟香烟笑呵呵的,但这次没有,第一次我们以这种方式见面,是的,他睡着了,他不知道我们回来了,他的嘴巴稍微嘟着,像个小朋友的睡相,我们进门的声音也没有让他醒来。父亲轻轻拍了拍爷爷的手臂“爸爸,爸爸,你生女回来看你了,你看看”爷爷迷迷糊糊挣了睁眼了,我和二姐喊他,问认不认得到我们,他看了我们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几天没睡觉就又闭着眼睛睡着了,奶奶轻声说让我们坐会儿,那一刻我不知道失去了什么,只想到以前爷爷是不会这样的,他最爱我们,他睡眠浅,要是知道我们要回来是不会睡着的,见到我们肯定会坐起来聊天,但他没有,他睡着了,他甚至都没有多看我们两眼,我知道他真的生病了。爷爷的房间多了一张床,拥挤了不少,是奶奶睡在这张床上,以前她们俩一直都是分房睡的,现在爷爷生病了必须要人照顾,奶奶则过来了,由于太晚,奶奶说:“你们去睡会儿,明天再跟爷爷耍。”奶奶和父亲眼睛里没有光,有的都只是疲惫和无奈。
回到房间后,母亲看着我们“这个事情是都要经过的,你们不要想得多,爷爷我们会照顾的,先休息吧”。没有太多的表达,原来家里每个成员都是不同的角色,心里都有悲伤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不说,默默做着该做的事。
天亮了,早上八点,十月份的天气在四川基本上每天都是阴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爷爷,他醒了,坐在椅子上,看起来精神不错,昨天匆忙的见了一面让心里的慌乱平静了不少,至少知道该怎样面对爷爷了,我和二姐喊他,又问了一遍认不认得到我们,他点了点头,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在他的眼里看出他想把委屈难过都说出来,我们在等他,哪怕只是一个字也要等他说出来,没有,他没说,所有想表达的他都以叹了一口气表达了出来。我们都蹲在地上,看着他半边身体不能动,口水也含不住,风瘫使他吃饭喝水吞咽都痛,除了心疼我们啥也帮不了,心里犹如针插在上面。父亲走过来让我们帮爷爷捏下右手右脚,医生说要运动到活血恢复的快些,我和二姐边捏边跟爷爷说话,但他都不怎么听了,他一直看着外面,眼里也没有了光亮。我没再见过他笑,周围没人时我轻轻地问他“爷爷,你是不是接受不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他看了看我,点点头,眼睛里泪水在打转,那一刻我不知道说什么,爷爷是一个自尊心强的人,在家里面,穿衣服永远是体面的有领子衣服,再热不会脱衣,吃饭会把筷子碗拿上桌子摆好,如今穿衣服都要别人来,自己只能坐着在一边,他心里肯定不好受,我低下头,只能靠捏他的腿来转移注意力,嘴上说着让他放心,医生说了会好只是时间恢复的慢,你要自己对自己有信心,而且我们都陪着你的,好好吃药好好吃饭总会好的。说完不知道这话到底实在安慰爷爷还是在安慰自己,但爷爷没再听了他又把头转过去看向外面。
接下来两天,爷爷的情况逐渐稳定,除去爷爷右边身体不能动和不能说话,他坐在椅子上完全就是一个健康的人。爸妈因为工厂的问题需要出去打理,离别时在家里面请相邻吃了饭,爷爷见别人来看他,他的委屈仿佛一下子就宣泄了出来,他哭了,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见他哭过,生病让他的情绪有些像小朋友,不过哭出来也许是最好的发泄方式了,爷爷年轻帮过很多人,受尊敬,这个时候最体现,所有人都在安慰他鼓励他。父亲请了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哥哥帮忙照看一下家里,嘱托了一些事,看着家里来了很多客,爷爷笑了,他最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看见我们都在陪她,用手指了指意思是不用我们看他,把客人照顾好,爷爷虽然生病但他的意识还是比较清楚的,看到他笑感觉心里崩的弦都松了。饭后,爸妈在爷爷睡着时就启程走了,小叔小妈则先留在屋里照顾爷爷,这个病让人健忘,爷爷在睡醒后也不曾记得爸妈,他也没有寻找过,跟往常一样静静地坐着。
晚上是难熬的,这个病使他的痉缩动,动不了的那根腿会让他疼到哦哦的叫,当我们把灯开着给他捏腿,看见我们都在身边,他又会慢慢的睡着,也许是害怕我们因为他不能自己照顾自己而抛弃他,睡得到一会又会睁眼看一下我们,几个人换着时间照顾着,想多陪陪爷爷却又赶上毕业季,白天没时间,晚上等爷爷睡了就开始写毕业论文,爷爷醒了就拍拍他胸膛,让他不要害怕,离开家后好像再也没有这么静距离的看过他们了,眼前的爷爷就像一个小朋友,想要陪伴想要关爱,以前我们就是这样被你呵护着睡好觉,如今我们也能好好陪伴你度过这个时期。
听说扎针灸有用,每天小叔就带着爷爷去医院扎针,扎了几天爷爷的右手就有一些肿,但是二姐说爷爷扎针的时候晓得有一点痛了,还可以跷二郎腿,觉得这个真的有用,渐渐的说不定能动了,就有一点小开心。后面几天,小叔每天都带着爷爷去针灸。有天上午时小妈娘家那边来了人准备接他们过去耍,小妈高兴的上去收拾了她们两个的东西准备等小叔一起回娘家。中午时,小叔回来了,奶奶让小叔带爷爷把剩下几天的针灸做完了了再走,小叔便过去跟小妈讲爸爸的手还要扎几天,别个抱不起,我就先不过去了。小妈听后顿时就发火了,那个时候家里也刚好来了一群看望爷爷的人,还没来得及招呼,就听见小妈和小爸吵起来了,“答应了的要去,现在又不去了,我真的难得收拾你的东西”。小妈愤怒的说着,“莫生气,针灸做完了我就让他过去,这种情况先不忙走嘛”,奶奶在一旁劝说,我们在一边看着也不好去插嘴,小妈听奶奶说完更火了大声说着我奶奶只宠着大儿,他们走啥都不说,我们一走就不行了。一群人看着我们家在闹,奶奶不说了,坐在门口默默的流泪,对于我们几姊妹来说爷爷奶奶带大我们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奶奶一哭,那一刻什么都没想,“你要走就走说这些干什么,好听吗?”能有多大声就有多大声的顶了回去,也许小妈突然明白了,我们这些子女从来不会跟他顶嘴的突然这样,她说话声也渐渐的小了,所有人都在劝架,人群中晃眼一看爷爷正挣扎着想从椅子上起来,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爷爷在家里是主持大局的,这种情况发生他肯定是要制止的,我们立马上去安抚好爷爷后便让其他人先走了,小妈扔在气头中,坐上娘家人的车直接走了,谁也没有说话,小爸留了下来,爷爷生的这个病,除了家人,其他的事一会儿就会忘记,他并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他静静地坐着,但他一直看着奶奶。事情过后,小妈没有回来,我们几个陪着爷爷,大家都装着没事的样子,但是都还是有一肚子火,奶奶也不怎么说话,整天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
国庆转眼就快放完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离别的中午,奶奶例行煮了好吃的给我们吃,我们没安慰他反而一直在安慰我们,让我们不要担心,屋里有大姐这些陪着的,他能行,不行就把爸爸叫回来,脸上勉勉强强的挤出微笑,吃完饭,我们收拾东西跑来跑去,爷爷似乎懂了,替他捏腿时,他努力的挤除了三个字“你们……莫………”,这几个字仿佛是我们等了很久等来的,不用说我们都能知道是什么,我们笑着对爷爷说:“不得,我们不走。”这几个字是我撒过最违心的谎话,可是我还是说了,后面想想都不知道当时是怎样说出这几个字的,给爷爷留希望有打破希望。没错,蹭爷爷睡着时,我们也走了,奶奶没有表情的望着我们,挥手告别,生活迫使我们要完成自己的事,尽管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我们把老年人留在了家里,坐上车的那刻,我和二姐依旧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其实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一起拼车的人开心的说着关于他们家里发生的趣事,没有什么问题无关乎就觉得他们的声音好大,耳机的音量都盖不住她们,我知道我们人走了,心还在家里,那时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明白身体健康比任何事情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