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好色嗜酒的中年人,胡子在每个清晨被刮一次,面容洁净,身材挺拔而匀称,月光下吹一手好埙,如果不是擅长调情,他忧郁的曲调可以婉转镇上大多数的姑娘。
他搭建的木屋,门口朝南,和前面的小镇有着暧昧的距离,屋前种了一排相思树,淫欲的季节里开花,孤寂的季节里结果,中年男人整日嘴里哼着轻快悠扬的歌儿,在常年有着荫凉的屋内,做着场场关于明媚春秋的大梦。
到了黄昏时候,就捯饬精致,衣领折得笔挺挺的,穿上经午日暴晒过的鞋子,有阳光和花草的味道。相思树快结果的时节,枝头不堪重负,掉落几颗相思子在鞋里,他就轻轻捡拾起来,再把这些被母体遗落的种子,放在洗澡用的肥皂盒子里,嘴角浮现如释重负的浅浅笑容。
中年男人没有特别地用心力去照拂这一排相思树过,它们却生得这样好,至于为什么笑容会如释重负,这么说吧,他想要求而不得的繁华大厦,却得到了更为体贴的现实回报,造物主总是这样,制造没必要的惊喜。
其实这些惊喜有什么意思呢?他想,喝了一口酒瓶里剩下的残酒,咂咂嘴,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脑子里是多少年前初恋给他的秋波媚眼,他给初恋的情书缠绵。后来二十多年的光阴,他捏过丰满的女人的肥臀,吻过颇有姿色的妇女,打情骂俏,插科打诨,没少做什么不雅的事,却心门紧缩,没有当年第一次接触女孩儿的欢心悸动。
他在黄昏时刻想女人,这是雷打不动的惯例,他总是这么怀念他的第一个女人,再怀念其他一些给他深刻印象的女人们。他这么怀念,思绪的最后归处,和门前一排相思树的生命律动是一样的,总是在思念,忘了思念谁。接而他就怀揣着这份排山倒海的伪劣的春心萌动,到小镇上买烟酒去,还有赖以生存的蔬菜谷物等。这就是他全部的生活,和现有的爱情。
他天生有着勾搭女人的嘴脸,见到熟悉小摊儿上的老板娘,送条相思子用破绳线串的手链,聊聊这位妇人的腰又细了许多,头发是不是用了棕榈叶泡的水,怎么这么乌黑光泽,皮肤有些干,怎么不好好打扮自己,定是和丈夫闹不愉快了吧……买东西的时候,定要顺手占下便宜,才满意地拿了东西回去。
有品位的女人欣赏他的艺术家风度,嘴里哼的曲调,让人想到飘渺的远方的雨滴,那是浪漫的活跃的气息,每当悲秋之时,离人的气氛正浓,他吹起自己琢磨出来的类似埙的乐器,平日里他再行为不端,浪荡难堪,也变得温文尔雅,动情的女人们在他的调子里,嗅到甜蜜的故事,悠远的情思。没品位的女人更好说了,不就是喜欢他勾引她们么?女人往往借助寻花问柳的男人看清自身的价值,尤其当家中的那个男人不顶用的时候。
这或许就是一个镇的文化吧,男人或是赌博,或是外出工作,家中的女人闲得没事情可干了,在家门口摆起小摊儿,卖卖烟酒、饮料、干货,夫妻之间的见面是淡之又淡的,逢年过节,气氛上来了,人前人后,做几天恩爱夫妻,到了正经事情的日子,一拍两散,奔忙的生活中又各自飞离。
年轻的时候,他们自然是如胶似漆的,只是岁月的轮回走了几遭,两人的脸上皱纹添了几道,山盟海誓就一败涂地了,生活的琐碎和感情的延续,在一日一遍的电话煲中,狼狈喘气。中年男人的到来是必然的,因为有寂寞的女人,就有一个对应的中年男人。
他有一点点的浪漫,有无家室、过去经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整理自己,生活有点小精致,这点精致,名唤年轻的活力,他还会取悦女人,给自己制造出其不意的浪漫。还有最后一点,他很有两把刷子,不是么,他的歌声……多么的深情……那是黄昏和夜晚之间的……之间的魂魄的颤动……他的身上有思念的味道……
这就是糊涂的爱情,不是么?小镇上的黄昏之恋,畸形与否,它是存在的,容易扰人心扉的,一念之间,就可以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