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愿过年的情绪从我记事起就开始了。
爷爷会给我和弟弟发压岁钱,奶奶会给我们换上新衣裳、穿上奶奶绣了花的新棉鞋。奶奶提前几天就开始忙活了。先是进行大扫除,然后就开始准备各种吃食。她会蒸上几大笼花馍摆在一个用高粱杆制成的大笸箩里。花馍的每一个造型都白白胖胖,有大寿桃、龙,还有我捏的一个四不像花馍。每个花馍上还点着一个大红点,掰开里面有两个大枣。奶奶还会炸好多的糖糕、麻花、江米条、油饼、芝麻叶子。我就坐在灶边,一边拉风箱,一边问东问西。腊月里只能说吉祥话,可是我一不小心就会犯忌。奶奶总是不时地打断我,让我少说话。
到了大年三十,姑妈一家四口会带着各种好吃的上门,一直到大年初三奶奶的生日那天,每天都是好多菜,每天都是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姑父会陪爷爷喝酒,小孩子们喝小香槟,热闹非凡。
印象中过年的餐桌上很少有爸爸,因为冬天是伐木的好季节,他远在阿勒泰山的深处伐木。妈妈是永远缺席的。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跟我爸离了婚。
每每酒至半酣,对我妈的声讨大会就开始了。我奶奶的控诉再加上我姑姑的大嗓门,她们骂得痛快。一边骂一边还要不时地对我来上一句:“你可千万不要学她!”她们还要问我:“你想不想你妈?”直到我说:“我不想,我恨她!”她们才满意。
过年那几天,爷爷奶奶是不会轻易让我和弟弟出门的。因为我妈会来看我。他们是不允许我们见面的。
有一年,我妈又来了,被我爷爷和奶奶拦在门外。奶奶让我藏在鸡窝里,不许我出声,还把鸡窝门锁上。我蹲在一群鸡中间,听到外面我妈号啕大哭的声音、吵架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安静下来了,奶奶才打开鸡窝门把我放出来。爷爷当着我的面把一盆油炸蚕豆泼了出去,说不让我吃那个坏女人带来的东西。我出来进去都会看到门外的那撒了一地的油炸蚕豆,我一边扭过头去不看,一边极力克制自己想捡起一颗放在嘴里的欲望。
直到现在,我一看到油炸蚕豆,就忍不住想吃。一吃就停不下来,一直吃到口干舌燥、舌头打起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