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吃过晚饭，迎迎说想去楼下骑自行车，我让妻子领着迎迎出门，我洗完锅再去找她们。妻子和迎迎收拾上走了，我开始洗锅。锅洗完了，我下楼去找她们娘俩。

楼下的风有些大，还带着些未尽的寒意。风呼呼地吹着，直往人脖子里灌。绿化带里种的灌木被修建的整整齐齐，一丛一丛抱在一起取暖。小区中央有个圆形的广场，广场东侧楼栋之间是空地，妻子和迎迎在那里。妻子和三个年轻女人在聊天，迎迎和三个小女孩在玩耍。那三个小女孩在前面跑着，迎迎在后面追着。她们跑得很快，迎迎追得有点吃力。那三个小女孩比她大两岁。她们都在这个小区住，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级上学。她们天天玩，形成默契了，不会闹别扭，也不会打架。迎迎想跟她们玩，但那三个小女孩对新加入的迎迎不爱搭理。迎迎低着头走过来说她们不跟她玩，我安慰迎迎多玩一会就好了，等熟了她们就会跟她玩了。和妻子聊天的一个女人喊了一声，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那个女人对那个小女孩说带着妹妹一起玩，那个小女孩牵起迎迎的手，一起跑着去找另外两个小女孩了。她们开心的跑着、跳着、追着玩着。晚上八点多，在我和妻子的再三催促下，迎迎才回家。

回家后，迎迎嚷着要看电视，我说不行。我们给迎迎指定的时间是周末或者节假日，周内不许看电视。我说今天才星期二，怎么能看电视呢。她把电视打开了，我随手拔了电源线。迎迎又说要听故事，还到处找平板电脑，我从沙发上拿起平板电脑夹到胳膊底下，告诉她完成一幅涂色作品，睡觉前可以听二十分钟故事。妻子说今天就看我的本事了，看我能不能让迎迎完成涂色任务。对这个头疼的事情，我心里没谱，只能骑驴看唱本了。

迎迎有两大爱好，看电视和听故事；也有最不愿干的事，那就是涂色。

以前，迎迎爱看电视胜过听故事。迎迎今年才四岁，但她看电视的生涯已两年有余。刚开始给迎迎看的是萌鸡小队，后来是超级宝贝赳赳，之后是小猪佩奇、汪汪队。去年经常看的是龙宝小英雄、宇宙护卫队、猪猪侠、舒克和贝塔、安全警长啦咘啦哆。现在，迎迎最喜欢看的是安全警长啦咘啦哆，其次是汪汪队。她看起电视来没完没了，商量好看两集就关电视，往往看了五集还不关电视。我去关电视，她抱着我的腿，压在我身上，不让我过去。倘若我挣脱她的缠闹，强行关了电视，还要哭闹一阵。

现在，迎迎爱听故事胜过看电视。家里有个红色的旧手机和平板电脑，专门给她放故事听。红手机是妻子淘汰下来的，屏碎了，有裂纹，其他地方是好的。平板电脑是学校发的，使用的频率低，最后也沦为迎迎的故事机。妻子在红手机和平板电脑上下载了宝宝巴士，里面有动画片、游戏，动画片有视频版和音频版。平板电脑和手机的屏幕都小，长时间看会损伤眼睛。我和妻子坚决不允许迎迎在平板电脑和手机上看电视，只允许她听故事。

谁能想到迎迎对听故事竟如此痴迷。睡前要听故事，半夜里翻身时嘴里嘟囔着要听故事，起床时要听故事，放学回家要听故事，连吃饭时都要听故事，简直入魔了。她听得最多的是啦咘啦哆。我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我让她换别的故事听，她非啦咘啦哆不听。在我以不许听故事相要挟时，才会听我播放的小猪佩奇。

爱听故事是好事，但完全沉迷于此，还荒废了其他，确有不妥。我和妻子搭成共识，要限制迎迎听故事的时间。睡前，允许迎迎听二十分钟故事。限定的时间到了，一集故事还没播完，允许她听完这一集再关。如此简单的计划，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往往时间到了，迎迎还想继续听。拒绝的果断了，免不了一顿哭闹；放得松了，让她多听一集，往往听完一集还要听一集，直到多听三四集才作罢。

迎迎活泼好动，我和妻子想让她静下来，让她专注做一件事，最后选定了涂色。妻子买了好几种涂色本，好几款涂色笔。我们想让迎迎坐下来，拿起画笔，安静的涂色，把全部的心神都沉下来，一笔一笔涂画，认真完成作品。好像坐的凳子上有钉子，在扎她的屁股。往往坐不了两分钟就站起来，把笔随手一扔就跑了。她让母亲、妻子陪她玩别的东西，母亲和妻子让她涂完色再玩，她偏不听。干别的事情认真也行，但是干别的事情也不认真，没干几下就不干了，还用成年人的口吻说：“太无聊了。”

一听见涂色，迎迎脸上的笑没了，脸拉的老长，噘着嘴不出声。过了几分钟，她开始套路我。她歪着小脑袋，用甜甜的声音说她喜欢我，扑到我怀里，往我身上使劲蹭，温顺的像一只小羊。我说我也喜欢她。她开始跟我讨价还价，她说先听一集故事再涂色、明知道她在耍心眼，我还是答应了。我打开平板电脑，放了啦咘啦哆让她听。一集故事六分钟左右，故事听完了，该涂色了。

我把涂色本和彩笔拿出来，放到她跟前，我让她涂色，我坐在旁边陪她。我去书房取了本《汪曾祺散文全编》（第二卷）看了起来。迎迎坐在小方凳上，趴在茶几上翻着涂色本。我让她选一个喜欢的图案，先观察，观察物体的形状，所用的颜色，观察好了再涂色。迎迎翻着翻着停下了。书页上是一辆卡车，两种颜色，车上是深绿色，两个车轮是咖啡色。迎迎说要涂卡车，我说好。她找出绿色画笔，把画笔握在手心里，手握成拳头状，既不是抓铅笔的姿势，也不是抓毛笔的姿势。刚开始，她慢慢的涂着，没涂几下，就失去耐心，越涂越快，想要把心中的什么东西要发泄出来，一通乱涂，颜色全跑到图案外面去了。她让我帮涂色，我忍着怒火让她自己涂，告诉她涂出去也没关系，但是不能故意涂到外面。她把两个车轮涂成绿色，还把白色的车窗也涂成绿色。我问她怎么把车轮涂成绿色了，迎迎说她想要绿色的车轮，我没吭声。我边看书，边偷瞄。迎迎抓着画笔用力画着，线条杂物无比，比楼下绿化带里的灌木还要乱。她扔下笔，合上涂色本走了，气哼哼地说她不涂了。她这副样子，我已见惯。我告诉她，不好好涂色，就没有故事听。

迎迎开始耍赖，她说要听故事，我说涂色，像复读机一样，她重复说着听故事，我重复说着涂色，重复了几十遍，倒像在玩游戏了。她来抢平板电脑，我换到另一只手里，她扑到这边，我又抵到另外一只手里，我把手举得高高的，她够不着。抢不到平板电脑，她哭了起来，还把奶奶和妈妈搬来当救兵，说爸爸惹她了，要让奶奶和妈妈打爸爸。妻子和母亲心软，经不得软磨硬泡，态度开始松动，让我给她听一会。我拒绝的斩钉截铁。娃娃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一惯一个毛病。，妻子和母亲看我态度坚决再不掺和，回房睡觉去了。

闹了一阵，迎迎和妈妈开始玩游戏。她拿着紫色塑料制成的顶端有王冠样子的魔法棒，她说要把我们都变成动物，妻子问想把我变成什么，迎迎说想把爸爸变成小猪，把妈妈变成小狗，把奶奶变成小鸡。她又要玩公主王后游戏。她说她是公主，让我做王后，妈妈当国王，奶奶当巫师。我说我不想当王后，迎迎问我想当什么，我说我要当她的女儿，她来当我的爸爸。妻子听到我的答案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很快揭晓了答案，我说让她不听话，天天气我，我成了她女儿，我也天天气她，看她受得了不。迎迎说不行，我不能当她女儿。

后来，迎迎被我抱到床上，她还想听故事，被我拒绝了，她赌气不跟我睡，要奶奶陪她睡觉。母亲把被子搬过去了，迎迎又闹了一阵才睡着。

我在隔壁卧室睡下了。窗外，遥远的天幕上有几颗星星在发光，像是谁用金线绣上去的。不管有没有行人，马路两旁的路灯一直亮着。前面的楼上有几户人家还没有睡觉，灯光还亮着，不知在忙什么。

当迎迎的女儿，是我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但此刻一直在我心里萦绕，像回声一样，在不断放大。其实，如果角色可以互换，我真的想做迎迎的女儿，让她向我宠爱她一样宠爱我，让她向我呵斥她一样呵斥我，让我走她正在走的路，经历她正在经历的一切，看她眼中看到的世界，我一定会更懂她，会俯下身来像老朋友一样交谈。

如果，我能当她的女儿，我一定很幸福。

对此，我确信无疑。